文学随笔——何时再闻豆腐香.docx

文学随笔——何时再闻豆腐香 世上美味繁多，有初春鲤鱼之鲜美，有盛夏莲子之清甜，有深秋粉藕之软糯，有冬末蛋羹之醇香，但能深得我爱、恒久不变的，唯有那一缕萦绕在舌尖，埋藏在心底的豆香。 依稀记得儿时在故乡每到清晨豆腐郎的叫卖声响起时，那一声声带有节奏的木棒的敲打声便在巷子里传开，寻着此声，顿时脑海中涌起了水波般的波澜，那一幅幅模糊的画面骤然间变得清亮了起来…… 清晨，阳光越过地平线，翻过古朴的屋脊，如利剑般的光刃透过晨曦，将积攒了一夜的温暖与轻柔倾洒而下。豆腐郎的叫卖声仍然是那般亲切，那般稳健。每每这个时候，外婆便一手端起一瓢黄豆，一手拿起一个白瓷碗，匆匆地寻着叫卖声向巷子里走去。孩提时代的我便常常望着她老人家清瘦的背影渐渐远去守在门前，盼着盼着。每每到了各家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时，外婆才匆匆地走来。这一去一来间，瓢中少了些金灿灿饱满的黄豆，碗中多了一块四四方方，白颤颤的豆腐，外婆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多了些许豆大的汗珠。 我记不清那是什么时节了，可能是谷雨前后，总之那是一个爱冒香椿的时节。香椿树上那些嫩绿色的叶芽如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。香椿芽头颜色赤紫，那梦幻般的颜色总是令我陶醉，令我神往，我常常痴痴地欣赏着那些嫩芽，有时竟忘了这是叶芽而非鲜花。更有甚者紫得如同翡翠水晶般晶莹剔透，再经阳光一照，在太阳的折射下显得熠熠生辉，很是灵动。初春的暖风徐徐吹来，香椿的清香混着风中青草，泥土，鲜花的香气漫入鼻息，有股令人陶醉的清爽直冲心脾。最好的是细雨过后的香椿，枝梢上还存留着晶莹的水珠，在阳光下便绽开了五彩斑斓的色泽，很是迷人。 外婆掐下一把鲜嫩的香椿放入碟中，取来那块乳白色的颤颤巍巍的豆腐，豆腐上还冒着丝丝热气。她先将香椿芽浸入水中洗净，再加入开水，这时的香椿便由赤紫转变成了碧绿，然而不变的仍然是翡翠般的晶莹。外婆将香椿切为寸断，又把豆腐切成小小的方块儿。我在一旁入神地看着外婆娴熟的手法，似乎这动作早已随岁月深深地烙在了灵魂上。最后外婆将香椿和豆腐块儿放入白瓷碗中，滴入几滴浓醇的香油，再淋上酱油，撒上盐和辣椒粉，搅拌均匀，一碗包含了我童年回忆的香椿拌豆腐就完成了。香椿的翠绿，酱料的红和豆腐的白混杂在一起，竟成了这般独特的美，在白瓷碗中如同绽开的万花筒。我忍不住深深地闻了一下，香油与酱油的浓香和豆腐的乳香在空气中炸开，其中还夹杂着缕缕香椿的清香，我不禁陶醉地眯起了眼，随即便迫不及待地抄起筷子，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、品味。在入口的那一刹那，豆腐本身的豆香携带着香椿的清香便在舌尖爆发，那爽口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，直冲大脑，带来了灵魂的颤动，那些泛黄的记忆也随之涌了上来……我似乎浸在了豆腐和香椿的世界中，果真与汪老师所说的“一箸入口，三春不忘”一般无二。缓过神来便开始了一顿狼吞虎咽，边吃还不忘赞叹一句：“太好吃了！”站在一旁的外婆此时早已高兴得合不拢嘴，笑得像一朵绽开的秋菊。“好吃就多吃点儿，吃完了外婆还给你做。”在外婆慈爱的目光下，我抱着碗重重地点了点头。 然而记忆和我那金色的童年一起不可避免地消逝着，随着我离故乡越来越远，那段美好的时光连同那种令人难忘的味道，也只得深埋在我的心底。 回过神来，再看餐桌前那一盘盘佳肴羞珍，其中好似也不缺那一碗简单的香椿拌豆腐，只是少了份外婆对我的爱，多了点淡淡的乡愁罢了。于我们年轻的这一辈而言，这豆香着实平淡无奇。但于外婆和我而言，这豆香却不仅仅是一种味道。它是一种仪式，是一种艺术；它温暖着一段又一段岁月，守候着一代又一代游子；它缠绕在指尖上，流淌在血液中，恒久未变，传承至今… 何谓佳肴？纵清欢百味，不抵一缕豆香。 何谓恒久？于祖祖辈辈，不过一份深情。 那白瓷碗中混合了爱与豆香的香椿拌豆腐，慰藉了我深深的乡愁。